2024年8月13日至2024年8月27日,阅读。
我记得有个袁大公知曾说过,那些在史无前例自绝人民的都是不学历史的,你要是懂点历史,知道过去曾发生过什么样的事,就会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
现在想想,真的是这样吗,在这样身心俱疲、备受打击下,人还能有多少坚定的毅力。
而且这样的折磨,没有盼头,没有期限,日复一日,年又一年,不知何时重见天日。
但还是那句话:自己不能倒。自己不倒,谁也弄不倒你;自己要是倒了,就谁也扶不起来了。
终于放下了即轻薄又厚重的《牛棚杂忆》,说轻薄是书本身,只有两百页左右,比起各科课本完全是小巫见大巫,这也是我宁愿带着它上自习的原因;说厚重是因为,这本书记载的历史沉重的让人不敢直视,或许这才是痛苦,痛苦到只想回避。才放下这本书,却完全没有往日读完书一肚子感想巴不得对着谁都说个不停的冲动,反而是哑然,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先说说买这本书,是因为久慕季羡林老师的大名,想从书中一探究竟。确实也探到不少,但是感觉仿佛是不小心窥见别人的窘态,只想埋下头装没看见。
“这一本小书是用血换来的,是和泪写成的。我能够活着把它写出来,是我毕生的最大幸福,是我留给后代的最佳礼品。愿它带着我的祝福,走向人间吧。它带去的不是仇恨和报复,而是一面镜子,从中可以照见恶和善,丑和美,照见绝望和希望。它带去的是对我们伟大祖国和人民的一片赤诚。”这是季老师写在书后面的话,也算是本书的概括吧,简练而准确。
季老师在书的余思部分提出一个疑问——“文革”过去了吗?乍一听,是一个很多余的问题,但是这的确是个问题,打个比方就好理解多了,汶川地震过去了吗?那场灾难貌似是过去了,但是实际上并没有,一是地震给汶川人民,乃至中国人民心中带去的创伤还未平复,说到这一点就不得不说我们对精神的忽视性,常常我们判断一个事物的好坏是根据它对我们物质上的影响,而非精神上的,但是精神无论对于个人呢
还是一个群体往往是起着比物质更重要的影响,因为我们是人。二是我们不能排除汶川地震的余震已经震完了,由于对这个学科一点了解也没有,也只是道听途说的一些关于地震的理论。三是我们从汶川地震中学到说什么经验教训了么?以后再遇到此类事情,还会不会一如既往地是遇到地震,地震时不能做什么,只有后来救援,重建……综上所诉,汶川地震实际上还未过去,文化大革命的十年浩劫也是同理。
一是曾卷入这场浩劫中的人,无论是当时的整人方或是被整方心里,应当也必定有一道抹不去的伤痕,这必须是他们一生中非常有谈资的一件事。对于被整的一方,其实并没有非常官方的辩白,就是类似沉冤昭雪的步骤,有的只是大家心目中的共识,但是这样也无法化解被整方心中郁结的愤恨之情,当然,整人方中也有一部分人心中是充满愧疚的,但是也无法弥补了吧。
二是我们从中得到什么经验教训了么?按理说长达十年的错误,总结的经验应当能够帮助我们避免很多错误,但是仿佛这一页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翻过去了,难道我们不应当直面这些政治敏感问题,把它从黑纱中揪出来,拿出手术刀解剖得干干净净,从而学会治疗此类疑难杂症么?比如,为何会发生这种事情,起因、经过、结果。每一个阶层应当如何避免发生此类问题,还有如果以后真的又发生了,我们应当如何处理,来将伤害减小到最低。若不是我几乎不知道这些情况,也从未亲身经历过,我想我也会拿起笔来胡诌一通,畅快一番的。
三也是季先生非常担心的问题,就是,仅仅时隔几十年,我们这一代几乎对这十年的灾难一无所知。仅仅算是知道有这件事,发生于什么时候,但是,到底发生了什么?问10个现在的大学生,10个都不知道。我也是现在才了解一点皮毛。但是也完全无法理解,怎么会有学生管理老师,低年级学生编写高年级教材,忠心的革命老干部被同样喊着革命口号的学生押着批斗、劳改、拳打脚踢的情况。无法想象那种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生活,他们是如何熬下来的。以前我还浅薄地认为老舍沉湖是如此不堪一击的表现,现在倒觉得是一种勇气,一种“士可杀不可辱”的勇气。到了那个时候,活着确实是受罪啊!假使是我自己,估计也只有自尽的份。为何我们对千年前的历史,那些骄傲得甚至我们自己都麻木了的历史了解得透彻,但是几十年前的这段历史却一概不知!历史学家不敢研究,政治家不敢谈论,作家不敢挥墨。以前经历这些事的人往往是能力强,有思想的人,但是连他们也无法站前一步担起这个责任,那么也难怪我们现在会变成这个样子。其实也不该再将罪过怪罪在他们身上,但是心中饱含深深的无奈和愤恨却不知如何是好的情绪,让人没法冷静下来。
那么,到底有没有在这种无奈的局势下能够做出的小小逆转呢?我认为是有的,再狭小的空间也是有自由度的,好比婴儿在母亲的子宫里,还是可以伸伸腿什么的。我们总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好歹也得试他一试。
假若学校不教,我们不能装不知道,我们可以选择通过看书,询问老一辈甚至老两三辈的人,来尽可能了解多一点,或许有人会问,了解了又有何益处,凭添烦恼罢了。但是还是一句老话“半灌水,响叮当”,知道得少,容易有偏见,进而偏激,知道得多,才能衡量思考,才能更客观地看待事物,看待自己。当然这或许是我的执念了。我猜想这样的话,或许以后假如再发生这类问题,或许那些不明黑白的积极学生分子会少一点。有时候,一味积极进取也不是好事。
不得不感叹现在的时代是最好的时代,至少我们没有遇上这十年,而又能从中得到什么,而我们自身不用付出什么代价。至少我们没有遇上饥荒。我们不愁温饱,我们可以有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折腾我们想折腾的事,去想东想西,去浪费。如果在这样的环境下我们都学不会思考,或者没有自己独立的想法和意见就有点对不起自己了。现在其实是一个自由度很大的社会,有许许多多我们认为的规则和潜规则,但是其实这些都是前辈口耳相传,我们应当正是活力无限的一代,不应该那么老成地畏首畏尾。只图安逸,当然,如果人生目标就是安逸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这本书算是我关于文革的启蒙书吧,以后有机会或许会再试图了解点什么。季老师写的时候有尽量使自己平静以便能够更客观地叙述自己的经历,但还是能看出来难掩的怒气,也看得出来他的固执。或许这便是秉性吧。
说了太多无关痛痒的东西了,希望以后自己不会忘了这段历史。
作者:十口肥肉不腻(来自豆瓣)
来源:https://book.douban.com/review/5995182/
在我个人的经历上,有一句话曾经成为一个转折点。记得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语文课上突然有了作文这回事,当时我以一篇游乐山大佛的小文,成为老师表扬的对象,从此上作文课总是坐得毕端毕正。就在那个时候,我们的语文老师讲了一句话,“你们看小说和电影啊,只有小孩子才简单地区分好人和坏人,其实很多人远比好人坏人要复杂”。
我的回忆也许出了错,我想一个语文教师或许不会对小学三年级的孩子说这么复杂的事,但至少在我的记忆中,为了从此告别幼稚的“小孩子”时代,我再也不会说“这是好人,这是坏人”这样简单的判断句了。
用了2天,读完了季羡林的《牛棚杂忆》,读的当中,因为过于沉重,每每不能继续,只好看点无聊的韩剧来稀释某种压抑的感情。昨日晚上看见不相识的小翠同学在我的blog留言道,“叫人遗忘的人是无耻的”,不禁万分感慨。
在豆瓣上看《牛棚杂忆》的评论,几乎千篇一律的说,“我们要铭记那段历史”,“不能让历史重演了”等等,包括象《往事并不如烟》的许多许多评论里,除了少部分质疑作者写作的真实性外,大多数也是为文革的残忍扼腕叹息,立场鲜明地称赞“好人”,骂“坏人”的文章。一刹那间,正如小翠同学说的,世界大同了,我们都是懂礼仪鲜耻的文明人了,似乎在我们身上,“文革”小将的兽性已经退化干净,我们已经是新时代光光鲜鲜的“好人”了。
不如让我们退回季老的那个年代吧,1965年冬,《评历史新编剧〈海瑞罢官〉》正式出台,拉开了十年动荡的序幕,季老去乡下小村接受“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改造,此时他仍是北大东文系的系主任,国内梵文研究的最高权威,经历过一些运动,但头上尚未有任何帽子。
1966年夏初,他们奉命回北大闹革命,好吧,现在“我”也出场了,假设我也在那里,在东语系读书,不同的我,应该会有不同的命运吧。
在开始的半年里,虽然季老心里颤颤巍巍,但革命烈火尚未烧到他的头上,在半年中,他既不用教学也不用写文,虽然对外面的世界有些看不懂,也看不惯,但日子尚且可过。“我”呢,我也不是激进分子,虽然不读书了,我也就在家里翻翻杂书,偶尔上街瞧瞧热闹,虽然我所接受的教育和我的判断能力,告诉我外面是一个疯狂的世界,但是我能怎样?难道还难能上书党中央?大革命可是毛主席批准的亚!
接着,北大的革命出现了派系斗争,为首的叫“新北大公社”和“井冈山”,两派不仅仅互贴大字报,还互有械斗,甚至打死了人。我和季老一样,对这些东西拒绝,排斥,害怕,但是我们所能做的,也只是窝在家里,最好谁也不要去招惹,最好谁也不来招惹我。
你看,我还是很有良心的吧,仍然是个正义的人吧,现在为止,我也不能算无耻吧?
好吧,转折点来了。由于非常不满“老佛爷”的“新北大公社”的做法,在某种算是“义愤“的情绪驱动下,季老参加了“井冈山”,他在日记里写道“为了保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虽粉身碎骨,在所不辞!”。我思想觉悟没那么高,但是我所有的同学和邻居阿毛都来游说,似乎不参加一派就是不爱国的表现,中庸之道再也保不住了,我内心也有点“义愤”的东西,看不惯“老佛爷”的种种嘴脸,参加了看上去比较温和的“井冈山”。
再接下来,季老被“新北大公社”的人抄家了,在抄家过程中翻出来的日记,以“曲解”和“莫须有”的方式将他定成了黑派,大喇叭到处播放着“打倒季羡林”,井冈山生怕沾惹到自己,也加入了批斗他的行列。我呢?我道听途说了季羡林的故事,虽然有一些不相信,但是还是觉得他说的话(别人传给我听的话)对领袖和大革命有些不敬。
再接下来,季老经常被批斗了,做飞机,挂木牌,各种酷刑加在了这个耄耋老人的身上。我?我派生出了我A,我A在某次批斗会上说,“你们说话要客观嘛,虽然季羡林对革命有抵触情绪,但是你们对他的指责是莫须有的麽”,因为这句话,我A被认定为“季羡林的走狗”,革命小将即经过对“我A”历史背景的调查,查出我祖上曾经给路过的国民党军队三个红薯,接着,“我A”也被打成了现行反革命,从此过上了同季老一样的生活------当然,你是不知道的,因为“我A”不出名。
但是我其实比较胆小,“我A”说的那些话我也明白,只是没有说出口,我变成了“我B”,“我B”不肯对季老吐唾沫,不肯打他,有一次批斗会上,我的邻居阿毛鼓励我上去给他一拳,我轻轻地打了一下,旁边所有的革命小将怒目向视,于是我只得重重地把季老打得口角留血,我是季老的学生啊,我看着季老的眼睛,难过极了,但是我知道“我A”的命运,我还有父母兄妹,我不想那样连累他们。
我还有我C,我D,我E------,我在每一个十字路口要做出艰难的选择,我并非全无良心,我只是有些懦弱,我只是有些随大流,我只是不想让自己一辈子低头做黑帮------,于是我变成一个革命小将,虽然,我的内心,并没有那么革命。
写了这么多,只是想说季老《牛棚杂忆》一开始就谈到的,“在当时那种情况下,那种气氛中,每个人,不管他是哪一个山头,哪一个派别,都像喝了迷魂汤一样,异化为非人”。我们现在看来,被打倒成右派的,黑帮的,都是“好人”,做革命小将的,对人拳打脚踢的,都是“坏人”,可是这并非你完全可以自由选择的。有时候一个犹豫,你便永远地走向另一边。
人性是经不起试练的,如果经得起金钱考验,那是因为金钱数目不够大,如果经得起美色考验,那是因为美色还不够美,以此类推,不是每个人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坚守自己的良心的。十年浩劫,并不是一个好人坏人的问题,我甚至在想,就连那四个人,到底有没有明白他们自己在做什么?如果真的夺权成功,他们会不会任由他们自己领导的国家这样继续下去?
而我们,现在貌似五讲四美三热爱样样齐全的我们,是不是真的可以轻飘飘地说文革就是一场浩劫,革命小将就是坏人,是不是看了季老的回忆,我们就永远不会去折磨别人?
我跟你讲,至少我不能保证自己是个好人。
虽然如果真的时光倒流我保准是好人,因为我家有很铁的反革命背景-----老爹的老爹解放前去的台湾,老爹的哥哥姐姐都去美国念书。板上钉钉的“美帝国潜藏特务分子”的大帽子,我会被逼成一个好人。
但是如果我的家世如我老妈一样清白,三代贫农,父母都是工人阶级,时光倒流我会变成坏人,我也会往别人身上吐唾沫,不轻不重地踢上那么几脚,戴上红袖章坐不要钱的火车全国大串连---
你说,到底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作者:水湄物语(来自豆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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